偌大的機場，顧陽坐在長椅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或是接人或是送客。

顧大川殷切地看著出口，顧陽有的時候真的是挺佩服自己親媽的，畢竟一個被帶了綠帽子的男人還能一通電話就來接她，也是難得，當然這其中的原因有多少是因為他寄希望於這個女人可以給緩解一下自己現在的困境，他不知道。

“你坐一會兒，還沒到時間呢。”顧陽看了看手機。

“哦，我是怕你媽一會兒出來的時候看不見咱們，她這人路癡，你又不是不知道。”顧大川憂心忡忡地坐在一邊。

顧陽沒說什麽，他不知道在顧大川的心裏，這三個女人對他到底意味著什麽，其實他還挺好奇的。

“你不怪她？”顧陽自己都做不到像顧大川這麽豁達，他始終耿耿於懷，正因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所以才顯得更加不可原諒，對於自己在乎的人總會更加苛刻。

“她也不容易。”顧大川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搓了搓自己厚實的手掌，顧陽不再問了，關於他們之間的事情，他搞不懂，也管不著。

她一下飛機，顧大川就看見她了，要想不看見她還真有點難，因為她的風格一如既往地明顯，一張保養得很好的臉，看起來就像是二十五六歲，沒人會覺得這個美人有一個顧陽這麽大的兒子。

“這麽長時間的飛機，坐的我有點頭暈。”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想要搭一下顧陽的手，顧陽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他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顧大川非要帶著他。

“陽陽，你怎麽瘦了？”她溫柔的聲音快要滴出水來，顧陽微微皺了皺眉頭，沒搭話。

“你媽跟你說話呢。”顧大川接過皮箱，推著就往外走。

“沒事，對了，你在電話裏說那幫人答應了緩三個月是真的麽？”

顧陽看著他們兩個人在前面走著，默默跟在後面，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一樣，嚴肅而淡然，和他們擦肩而過的人怎麽會想到這三人之間的關系呢，可笑，這樣看起來漠不相關的三個人竟然曾經也在一個屋子裏親切地圍在一起，說說笑笑。

在顧陽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前，他們還有著家人的名義。

“我這次回來其實呆不久，因為那邊也離不開我。”她頓了頓，“我可以出二十萬，多了我也沒有了，但是我只有一個條件。”

“那不行，顧陽是我們顧家唯一的兒子，怎麽能讓你帶到外國去。”

“可是你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給陽陽一個很好的生活啊，你難道要讓孩子跟著你還債嗎？你現在有什麽資格不讓我帶我兒子走。”

“就算我一分錢也沒有也不會讓你帶著我兒子去給那個人當野種！”

司機的臉上有點難看，咳嗽了一聲，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上的顧陽。

他垂著頭，沒人看得清他的臉色，後面的兩個人好像也意識到話說的有點過頭了，都不在出聲，整個車裏安靜的如同沒有一個人，只剩下機器的轟鳴聲。

下車之後，顧陽就直接沖進了書房，門甩的哐當一聲。

很快，樓下就開始有了熟悉的爭吵聲，他坐在那個榻榻米上，不管下面爭吵的人是顧大川和自己的親媽，還是顧大川和自己的小媽，總之對於他而言，都一樣。

他們爭吵的主題不過是要把自己放在哪裏，就像是一個被人扔來扔去的物件兒，想要了就要回去，不想要就隨手塞給對方，順便還能再換點錢。

顧陽笑了笑，窗外的陽光灑進來，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和溫暖。

直到下面收鑼熄鼓，有人敲了敲書房的門。

“陽陽，你開門，陽陽？”她焦急地喊著。

“我沒事。”顧陽知道她是擔心自己的病發作了，又睡過去了。

“沒事就好，你聽媽媽跟你講，媽媽這次回來就是要帶你出國的，我跟你叔叔都商量好了，他同意讓我把你帶到那邊去，到時候媽媽就可以給你治病了，還可以讓你好好地學琴，你上次不是說又開始彈琴了嗎？那裏有最好的音樂學院，只要你願意，媽媽都可以爭取讓你去上。”

顧陽哐當一聲打開房門，看著自己眼前這個女人，她口中的說辭冠冕堂皇，好像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不得已，好像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忍辱負重，自己反倒成了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你現在有錢了，又想用二十萬把我買回去了？”顧陽冷笑。

以前她把自己送過來的時候拿的錢現在又原原本本還了，她就以為顧陽在這裏度過的那麽多年就這麽輕輕一抹，就沒了。

“不是，媽媽不是這麽想的，可是為了你，也為了你爸爸，你跟媽媽走才是對所有人最好的選擇，不是麽？我知道你現在長大了，你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所以媽媽不會勉強你的，媽媽這段時間幫你先辦好護照，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隨時點頭。”

顧陽無言以對，當他看到上來的是她而不是顧大川的時候他就知道，顧大川做出了什麽樣的選擇。

晚飯的時候，顧大川給他做了幾個新鮮菜，可是他壓根沒有胃口。

“餓了麽？快吃吧。”

“我不餓，也不想吃。”顧陽看著眼前的一桌飯菜，筷子都沒動一下。

“我知道你埋怨我，你也埋怨你媽，但是她說的有道理，老爸也不想讓你出去，但是你的病，還有你的才華，不能因為你這個沒有出息的老爸就這樣一輩子……”他有些說不下去。

“我知道了。”顧陽雙手撐著額頭：“我有一個要求，你答應我，我就跟她走。”

“什麽要求？”

“不要讓顧星受苦，你以後好好生活，不要再離婚了，還有，不要再像對我這樣對她們。”

距離簽證和護照辦好還有一段時間，她媽回去安置了老太太，然後就開始四處忙活，顧陽不知道自己在走之前要和誰道別，或者說沒辦法道別，他怕自己一道別就走不了了。

他寫了一封信寄給游一絲，他坐了車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寄的信，要走很久很久才會到，這樣她知道的時候自己應該就在國外了。

剩下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房間裏面躺著，偶爾起來吃頓飯，顧大川來跟他說了些什麽，他也聽不清楚，只感覺自己像是一架行屍走肉，思想在身體以外的地方游離。

直到飛機起飛的那一刻，他才感覺到一種真實感。

她媽媽給他身上蓋了一條毯子，關機之前他更新了最後一條微信動態：

一切苦難，到我為止。

然後把電話卡扣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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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站在落地窗前面的男人穿著灰色西裝褲，上面是白襯衫外襯西裝背心，手裏端著一杯咖啡，另一只手舉著手機，正在和裏面的人視頻。

“行啊你！現在每天都過得人模狗樣的，出了門人家都都喊你一聲大鋼琴家，是不是啊？Lawrence？”

“你別跟我貧，我最近要安排回國了，你不是說跟我一起回去麽？怎麽樣？現在，是時候嗎？”經歷過時間磨礪的少年擁有了一張更加輪廓分明的臉，硬朗的臉部曲線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真回去啊？我以為你跟我開玩笑呢。”對面把腳翹到辦公桌上面的人把雙腿一收，臉在屏幕裏放大了幾乎一倍。

“我靠，你離屏幕遠點，你這臉都快出畫框外面了。”他不自覺往後縮了縮，手裏的咖啡冷了，他把手機放在桌子上，又續上新的。

“你打算回哪兒啊？該不會要回你爸那裏吧。”

“北京。”他望向窗外的遠處，留下一個斜靠著桌子的側身給屏幕裏面的人。

“去帝都幹嘛？你該不會是……”方鴻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該不會是想念母國的霧霾，要去吸幾口吧？”

“吸霾我也樂意。”

“誒，這句話我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是不是你之前說過，還是我記錯了，難道是在電視裏聽見過？”方鴻抓耳撓腮地想著，突然一下子屏幕黑了，只聽見對面傳過來一陣諂媚的笑聲：“呵呵呵，主管，您今兒怎麽有空來了？好久不見，又瘦了！又美了！來來來，快坐，我給您倒上最好的綠茶。”

顧陽笑著喝了口咖啡，關上了通話的界面。

是說過，他都清楚地記著，每一句曾經說過的話，他都記得。以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

只是不知道故事裏的人是否還是當年模樣，他終於做好了準備，要回去面對以前，可是未知的東西太多了，讓他又激動興奮，又害怕擔心。

一個電話敲進來，他剛拿起來就聽見方鴻沖著他吼：“娘的，老子不幹了，每天昧著良心誇她以為老子願意啊，回！馬上訂機票！吸幾口霾也比呆著這鬼地方好！”

顧陽笑道：“你這素質，接受了這麽多年教育怎麽也沒見提升一點兒？”

“對了，你上次說讓我給你當助理那事，還算數吧？”

顧陽現在突然有點想反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出去約火鍋了，所以晚了，so 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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